转动钥匙，启动引擎
“轰呜……”
内燃机开始贪婪地吞饮起油箱中存储的柴油，又从排期管里呼出浓厚的气味。
(资料图片)
“终于，还是决定出发了。”
陈自梦在熟练地推动换挡杆的同时，也渐渐松开了离合，将左脚换到油门之上。
“呵，真不知道，会有些什么样的东西在路上等着我呢……”
“汪！”
就在汽车渐渐启动的过程中，副驾上的啸天忽然冲着陈自梦叫了几声。
“嗯？怎么了？你是舍不得离开这地方么？还是说……”
陈自梦看了看啸天，又看向了头顶的后视镜。
“你还是受不了这个硬插进来的家伙呢？”
后视镜里，那先前与陈自梦大战了一场的“猴王”，正悠闲地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它半躺着，一边翘着腿，一边惬意地吃着一瓶橘子罐头，好不快活。
“……行了，忍一忍吧，这家伙其实还算个好人……我是说，好猴。”
陈自梦无奈地低下了头，把目光又放回到眼前地道路上。
“而且，有了它的帮助，我们在这一趟未知的旅途上也算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吧。而我们所需要付出的，不过也就是多带上点儿罐头和饮用水而已。这也算是一场比较划算的买卖……大概吧。”
是的，在周围的人类全都消失以后的第七天，陈自梦踏上了一趟漫长的旅途，一场……
……归途。
归乡的决定，是在三天前定下来的。
实际上，如果没有发生“消失事件”——陈自梦为当下发生的这些怪事定下的名字——现在的陈自梦应该已经躺在故乡的床榻上，一面过着朝九晚九的日子，一面为着未来的出路发愁了。可“消失事件”发生了，所以，他只能依旧躺在宿舍的高架床上，为自己应该怎么活下去而发愁……
其实这么一看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消失事件”刚发生的那几天，陈自梦按着自己的方法在城市里调查了一番，算是对当下的状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首先，毫无疑问的，陈自梦所生活的这座城市，被一伙专业的……“拆迁队”给入侵了。
所谓的“拆迁队”，其实就是陈自梦对那天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的“超现实”事物的总称。那黑色的巨塔，那骇人的圆环，那飞舞着的六足“铁虫”，以及后来陈自梦在城市里遇到的游荡着人形机器人……
陈自梦很难对这些家伙的存在形式给出一个合适的定义。它们分明是机器，可行动动作却灵活得就像是活着的生物一般。而且，到目前为止，陈自梦连一个操纵这机器的人——或者外星人——都没有看到。
【难道，这些家伙是科幻小说里提到的机器生命体？】
虽然陈自梦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这些机器在某些地方的表现，却又显得太过于“机器化”了。陈自梦曾在一次观察那些在城市中四处游荡的人形机器人的时候，没有留意观察的距离，不小心凑得近了一些。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瞬间吓得冷汗直冒，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可是，当时他碰到的那个人形机器人却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只是继续着自己手边的工作……
不，说没注意也不对，因为那个机器人确实刻意避让了陈自梦。它改变了行动路径，以免自己撞在了愣在那里的陈自梦的身上。
总之，经过了这件事，陈自梦发现，这些家伙是知晓自己的存在的，但是，它们又刻意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去避免对自己造成伤害……
在最开始的时候，陈自梦本想称呼它们为“侵略者”。可是思考过一番后，他还是决定换一个称呼。因为在陈自梦的认知里，“侵略者”是不会对被侵略的一方展露出如此不求回报的友好行为的。那机器人只有毫不留情地从自己身上碾过去，才配得上“侵略者”这一残忍的称呼。
所以，陈自梦将这些家伙命名为“拆迁队”。他用这些机器正在进行的工作，为它们命了名。
没错，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机器，正在有组织、有规律地对这座城市进行系统化的拆迁工作。那些四处游走的机器人，有条不紊地在城市各处进行着一些细节的拆除和搬运工作；那环绕着高楼的巨大圆环，则从圆环内里伸展出一个个奇异的机械臂膀，从高到低一层层地拆解着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至于那些巨大的飞行六足“铁虫”，则将那些人形机器人以及那巨大圆环拆解下来的垃圾和材料分类收集进自己的腔体里面，运送到那矗立在江水之上的黑色高塔之中。
这些机器的城市拆除工作进行的异常细致，和陈自梦以前看到的人类进行的爆破拆解完全不同。可是，极端的细致，却也让这工作的进展变得异常的缓慢。一个星期下来，它们的行动范围依旧停留在中心城区半径两公里以内。照这个趋势算下来，想要拆到陈自梦位于郊区的大学，恐怕也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也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老实说，现在陈自梦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虽然周遭范围内其他的人都消失了，但各项基础设施的运作都还算正常。陈自梦猜想，这应该是那些机器为了给自己的拆除工作提供便利，刻意维持了基础设施的运行。
超市里的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保存时间较短，即使冷藏应该也只有半个月的保质期。但是，各类具有较长保质期的包装食物，以及专为长时间存储准备的罐头，那可是储备得相当充足。再加上各种连锁餐馆冷柜里那些经过简单烹饪便能上盘的预制菜……这意味着，只要这些基础设施还在运作，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陈自梦都可以保证自己生活水平。
可是，等到几个月——最多一年——之后，等到“拆迁队”的工作终于蔓延到陈自梦所在的校舍，他又该怎么办呢？是顺其自然地等待事情的发生，还是趁着当下基础设施还在运转，自己尚未沦为“野人”之前，去做些什么呢？
三天前的早上，当又一次从床铺上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四周空荡荡的三个铺位，陈自梦决定回家。
回到那个，两千公里之外的，睽违已久的……
故乡。
“啸天，我打算……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陈自梦靠坐在那用了四年，已然有些“摇曳”的木凳之上，用手抚摸着啸天的脑袋。
“你打算跟我一起去么？”
“汪！”
“听你的叫声这么地中气十足，我就全当你是答应了。两千公里的长途，不做点儿充足的准备可不行。那么首先……”
陈自梦站起身来，先是伸了个拦腰，接着便走到了门口。
“走，咱们先去挑辆好车！”
“消失事件”之后，如果运气好，是可以“捡”到车的。
当周遭的人都消失以后，那些人所拥有的车子自然也失去了主人。不过，车虽无主，没有钥匙的话，却也和废铁无异。虽然电影里也有盗车贼不用钥匙启动车辆的情节，但陈自梦到底没有学习过这项“专门的技术”。所以，对于他来说，要想“捡”到车子，钥匙是必要的。
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会在停车之后还把钥匙留在车上。但是，“消失事件”到底不是什么“常理”能解释的事件。虽然停在路边的车子大多无法开门，也没有钥匙。但有很多停放在道路中央的车子上，不但车门大开，连钥匙都好好地插在钥匙孔里。也是靠着这些车，陈自梦才能在“消失事件”之后的几天去到中心城区，好好观察那些“拆迁队”的作为。
【不过，这些路中间的车钥匙没拔，车门也没关……难道是有什么力量，把行进中的车强行停了下来，带走了里面的乘客么？是“拆迁队”干的么？】
对于那些车辆的状况，陈自梦不敢多想。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有车可以使用，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了。当然，也是在这个时候，陈自梦才会开始庆幸自己能在大三暑假时考上驾照，学会开车。
不过，陈自梦到底是一个纯粹的“理论驾驶员”。在拿到驾照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车子了。所以，在刚开始准备开车上路的时候，陈自梦多少会有些心里发怵。而紧张的时候，车辆的“磕碰”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过，也得说陈自梦运气比较好吧，在现在的大街上，陈自梦并不缺少可供替换的“备用车辆”。
在一路的“碰撞”之中，陈自梦开车的技巧也变得越发娴熟了起来。这也是他有勇气为自己定下两千公里归乡之旅的原因之一。
陈自梦不是很懂车子，所以对车子的要求很笼统。简而言之，就是在他可以操作的范围内，尽可能地选择坚固、皮实、容积大的车子。一般的轿车虽然便于掌控，但容积太小，带不了多少物资；而厢式货车虽然容积巨大，但车体也是大得惊人，感觉并不好操作；至于体积适中，容积可观的面包车，又总给人一种不够结实的感觉。最终，陈自梦选择了一辆带着后置货箱的黑色皮卡。
皮卡这一类的车子，体型上没有厢式货车那样吓人，坚固程度上也比面包车强上许多，容积更不是小轿车能够匹敌的。如果非要列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是陈自梦捡到的这辆黑色皮卡是一辆柴油车，手感上与他之前练习的汽油车还是有点儿区别的，需要重新花时间来适应。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因为选车只是这趟远行的第一个步骤。要出远门，充足的物资准备和路线规划都是必要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陈自梦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适应这辆黑色的皮卡。
陈自梦的目的地是两千公里外的故乡，而这辆皮卡加满一箱油，能够行驶的里程数大约是六百六十六公里。也就是说，为了跑完这一趟，陈自梦至少需要在途中进行三到四次的柴油补给。这也就意味着，陈自梦至少要在旅途中规划四个以上的补给点。
当然了，如果能上高速公路，那补给点之类的问题自然是不需要怎么考虑的。因为高速公路上，大约每隔五十公里就会有一个服务区。无论是柴油补给还是物资补充，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但是，如果上不了高速呢？或者说，万一高速路上的哪一段无法通行呢？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除了高速之外，陈自梦又准备了两条与高速路互有连接的“备选路段”。这样，如果哪一节路线出了问题，陈自梦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只是，与高速公路不同，这些备选线路大多是些“野路子”。既然是“野路子”，服务区的规划就不像高速公路那般“规整”了。所以，在出发之前，就算只是备选的线路，陈自梦也必须把沿途可能需要的补给节点规划清楚。而且，在“预定节点”的附近，还必须要找好可能可以用到的“备选节点”。
按照陈自梦在当前这座城市里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虽然大部分基础设施还在运行，加油站也尚可以运作。但是，陈自梦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能不能推广到其他的地域。他倒是期望离开这座城市之后，能在旅途中会遇到其他的人类。可自“消失事件”之后，网络就已经中断了，陈自梦当下便失去了与外界的通信手段。而那之后又过去了这么多天了，陈自梦也没看到任何前来调查这座城市的搜查队。
【其他地方……大概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吧】
而没有了人类的维护，就算常规的水电依然维持着，也难保这些地方就一定可靠。因为有的加油站，可能正好就在需要维护的时候碰上了“消失事件”，无法为陈自梦提供油料补给。而失去了网络地图的帮助，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书店找来的交通地图上所标注的加油站位置，是不是已经过期失效了。所以，为了稳妥，陈自梦在两条备选线路之上沿途标记了六十个可能会用到的加油站作为补给点。这六十个加油站，按路线分为两组，每组又可以分为十个节点，每个节点有三个加油站，一预两备。
另外，之所以把每条线路的补给节点设置成了远多于四个的十个，是因为按照陈自梦的规划，他每天只打算行进两百多公里，用十天的时间回到自己的家乡。而陈自梦把旅程时间拉得这么长的理由，则是因为陈自梦觉得，自己到底是一个新手司机，返乡计划不应该太过激进。等到后半程适应了开车的生活，再把速度提上来，一天多跨几个节点也不迟。
既然规划了十天的旅程，那么相应的物资也应该准备充分才是。
饮水和食物并不是问题。超市里矿泉水、包装食物以及水果罐头倒也不至于让他面临饥渴而死的窘境。而卡式炉和气罐的存在也能保证陈自梦在旅途之中能够吃到点儿热的东西。车上还有前任车主留下的一些户外用品，像是太阳能发电板、大功率户外电源，以及帐篷、工兵铲之类的露营装备。总而言之，在陈自梦准备了两三天之后，生活必需品的储备就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之后，便到了准备出发的“告别时刻”了。
在出发前的那一个晚上，带着啸天，陈自梦又绕着这所他生活了四年的校园走了一圈。陈自梦走过每一间他曾经去过的教室，路过每一个曾留下回忆的地点……
学校中心的大湖，是陈自梦大一时和同学们一起拍摄历史短剧的场所。他们小组拍摄的是“海战”题材的短剧。可说是“海战”，也不过就是拍了几组在岸边对着湖面大喊“开炮”的镜头罢了。作为导演的老白将这些镜头和网络上海战影视剧的片段剪辑在一起，拼出了我们的“短剧”。用高端一点儿的说法，这倒也算得上是“抽象艺术”与“蒙太奇手法”的完美结合了。可若是不留情面地说，这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帮稚气未脱的学生弄得胡闹的影片罢了。
湖边的大楼，是陈自梦他们进行工程测量课程时，所需绘制的对象。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顶着惨白的日光，扛着半人高的全站仪这里量量，那里测测，然后将各个点位的高度标注在透明的硫酸纸上……老实说，陈自梦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应该被牢记的“全站仪的使用方法”了。他只记得，那个时候，大家一起通力合作去完成一项作业，似乎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教学楼不远处的实验楼，是一个在陈自梦大三时留下了深刻记忆的场所。那时候，他们刚接触到本专业的相关实验，在充斥着本土工业风的实验设备旁边，一边等待着实验仪器的运行结果，一边兴奋地盯着手机的屏幕。实验课程进行的时候，正好是“互联网购物节”开始的时候。那枯燥乏味，没有实际意义的大学本科实验课程的数据辑录工作，又哪有在购物平台上淘到疯狂打折的牙刷、牙膏、卫生纸来得快乐呢？
然后，到了大四。
陈自梦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这儿，就是他大四时待得最久的地方。临近毕业，就算再怎么玩闹，也得开始为今后的日子做些打算了。但在为今后的自己找个安身之所之前，每一个学生还必须要为自己的将来跨过最后一道门槛，那就是——毕业设计。
在临近毕业的那段日子里，陈自梦在这张桌子上，和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家伙一起熬过了几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呢？操作着键盘与鼠标，按着自认为合适的方法在绘图软件上不停地修改着。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拼命演算着那些自己也不知道正确与否的结果，最后交出了一张自认为满意，却远远没有达到出图标准的“设计图”。那一天天的煎熬，最后换来的就是一整套的垃圾。
但是，当那套“垃圾”终于完成的时候，陈自梦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终于算是跨过了这毕业前的最后一道坎，可以和另外的三个家伙好好地道别了。他们疯玩了一阵，又进行了最后一次聚餐。在那次聚餐上，他们喝了不少的酒，陈自梦也终于尝到了醉酒的感觉……
然后一觉醒来，所有人都消失了。
陈自梦坐在那摇晃的椅子上，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床位。
【这一次，大概真的要离开了。】
陈自梦站起身来，在寝室里慢慢地踱起步来。他挨个来到几人的座位前头，看了看那些遗留下来的物件。他凝视着那些无主的东西，忽然心里一个激灵。
【也许我应该……】
打定主意，陈自梦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前。他翻箱倒柜，从打包好的行李里翻出一个文件盒来。这文件盒本来是陈自梦用来放一些重要证件的盒子，他本打算将它和那些无用的大学教科书一起留在这寝室里。不过现在，对于这盒子的用处，陈自梦又有了新的打算。他在那三人的行李里翻找了好一会儿，从他们的行李里掏出了三个蓝色的本子，将他们和一个属于自己的蓝色的本子放在了那个盒子里面。
那些蓝色的本子，是他们的毕业证。
“消失事件”之后，陈自梦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应激后的小动物一般，不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先是适应在路上开车，去城中探查那“拆迁队”们的状况。接着，在决定返回家乡之后，他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做起了远行的计划。直到这一晚，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的出发前的晚上，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将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了。他将要踏上一趟未知的旅途，然后回到那个养育了自己的故乡。这一路前途未卜，他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所以，陈自梦决定带上室友们的毕业证。权当是一种陪伴吧！他只是觉得，有了这些毕业证，他们就好像还在自己的身边一样。而自己，似乎也有了一点儿面对这场未知的旅程的勇气。
之后，抱着这文件盒，陈自梦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然后，便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当陈自梦来到自己停放那辆黑色厢式皮卡的位置的时候，一个他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家伙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家伙，正是先前与他大战过一番的猴王。
要说这猴王身上有什么变化的话……一是在它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些前呼后拥的猴子猴孙们了；二是此刻，它也没有拿任何的东西，是赤手空拳来到陈自梦的车边上的。
【这家伙……是来捣乱的么？】
陈自梦看着那站在车前的猴王，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难道是看我要走了，还要再和我打一架？】
陈自梦这样想着，步伐也渐渐放慢了下来。他和啸天警觉地向着黑色皮卡继续靠近，随时做好了发生冲突的准备。
啪啪！
“嘎嘎！”
就在陈自梦犹豫着前进的时候，那猴子却忽然拍着车门嗥叫了起来。看那架势，似乎是在催促陈自梦他们赶紧上车。
【该不会……】
一个大胆的猜测忽然浮现在了陈自梦的脑海里。他快步走到那猴王面前，用一种小心翼翼地语气冲着它询问起来：
“你不会……是要和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吧？”
啪啪！
那猴王又拍了两下车门，似乎是肯定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啊？”
陈自梦挠了挠脑袋，越发疑惑了起来。
“当猴王不好么？”
那猴子摆了摆手，“噌”地一下窜上了那黑色皮卡的顶上。它站起身来，做出了一个眺望远方的动作，接着，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呃……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不想当猴王了。然后……”
陈自梦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一句很流行的话来。
“然后……”
他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
猴王听后，忽然露出了一张笑脸。它一边笑着，还一边不住地拍着手。
“可是，你要是离开了，你的猴子猴孙们怎么办啊？”
面对陈自梦的疑问，那猴王忽然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指了指。
只见在那林荫之间，有一群猴子正在愉快地嬉闹着。在那猴群之中，有几只猴子站在路边上，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陈自梦所在的方向。为首的一只，似乎是先前一直跟在猴王身后的小猴子。而在它的手里，则握着猴王先前的那根金黄色的撑衣竿。
“你别告诉我……你把王位给了那个小猴子，它还那么瘦小……”
陈自梦看了看那远处的小猴子，有些吃惊地冲着猴王喊道：
“猴子不是靠武力称王的么？那小猴子能打么？”
“嘎嘎。”
猴王叫唤几声，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故作脚滑地躺倒在地上。
“你是说……你……”
照着那猴王的动作，陈自梦猜测起来。
“不行？”
“嘎嘎！”
猴王生气地跳将起来。它先是挥舞了一阵，又死命地挠了挠头。思前想后，忽然又笑着伸出一根食指来。
“你是说……一个人？”
“嘎嘎！”
猴王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陈自梦的猜测——接着，它又把那一根手指头强调了一遍，再摆了摆手。
“一……不行……你的意思难道是，一个人不行？”
“嘎嘎！”
猴王点头，然后挥手冲着远处的猴群比划了一圈，最后才又朝向陈自梦，做了一个两手勾连的动作。
“……你的意思不会是……”
陈自梦愣了愣。
“不会是……一个人不行，所以大家要一起合作？难道说……”
他犹豫着，说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难道，你选择让那小猴子成为新的猴王，是因为你觉得他可以团结其他的猴子？所以你觉得，武力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嘎！”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终于被陈自梦给理解了，猴王满意地坐了下来，接着……
啪啪！
它又拍了两下身下的车门。
“这样啊……”
陈自梦看着那猴王，心下思考了起来。
虽然这猴王的出现并不在陈自梦的意料之内，但让这猴子上车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这猴王的智力明显比普通猴子高出一截，论起打架来也算是一把好手。虽然陈自梦不会指望它真的会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提供什么帮助。但要是路上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拥有灵活四肢和手指的猴王肯定也能比啸天提供更大的助力。而且……
【野生动物，不讲武力先行，竟然优先考虑合作……虽说是灵长类的动物，但这也有点儿……超出常识了吧？】
不过，陈自梦并没有心思在这些关于“生物进化”之类的科学问题上过于纠结了。既然这猴子想跟着自己一起远行，想来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从陈自梦自己的人生经验来看，有时候，过分的纠结与恐慌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就像他曾经对自己能否胜任未来的工作而感到迷茫，而现在的他才发现，那迷茫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一觉醒来，人类都消失了，那纠结工作还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命运安排了这个缘分，那我所幸就应承下来吧】
这样想着，陈自梦打开了那黑色皮卡后排的车门。
“行了，上车吧。”
之后，陈自梦又开着车到附近一家比较大的超市里添置了一些物资——毕竟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之前的储备量可能就有些不够了——这一人、一狗、一猴便正式踏上了归乡的远途。
陈自梦有想过，自己在这趟漫长的旅途中会遇到很多的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问题会来得那么地快，来得那么的突然。
陈自梦的车子才刚刚开到城市郊区的高速路通道口，竟然就被生生地挡在了高速路出入口的外面。进城的道路，被一辆辆只是看着就压迫感十足的大货车堵得死死的。出城的道路，也被一些其他省市的小轿车给断了流。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想来其实也不难理解。“消失”事件发生的时点，大概是暑假开始的夜晚到第二天下午四点——也就是陈自梦醒来的时间——的这一段时间。暑假开始，赶上了家长带着学生出游或是返乡的时点；夜里发生，则又碰上了大货车往城里运送物资的最为活跃的时间点。这些车辆，本来正排着队在高速公路口穿行，之后便发生了“消失事件”。于是，原本流动的车辆变成了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这……”
看着这一番恐怖的场景，陈自梦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此刻，那坐在后座的猴王也在不知何时把头探了上来。它望了望前面的“车墙”，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至于啸天，它似乎还不是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只是悠闲地在副驾驶上打着盹儿。
“喂，猴哥，给点儿面子行么？”
陈自梦看着那猴王，竟产生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咱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吧？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那么开心？至少……能不能不要那么像是在嘲笑我一样啊……”
……
“呵，神大人，如果您真的存在，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
“是啊，能不能告诉我……唉？”
陈自梦，一个激灵。
……
“是神大人么？您是回应我了么？”
……
猴王一个激灵。
……
“‘初诵’之神，如果您真的存在，你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么？”
……
啸天，依旧在打盹。
陈自梦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声给吓呆了，他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四处搜寻起来。终于，他在腰包之中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正是他之前从六足飞行“铁虫”之上取下来的“石头”。这“石头”除了在七天前发出过一点儿声响之外，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谁能想到，它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喂，听得到么？对面的……呃，女士？”
……
“是……‘初诵’之神么？您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么？”
……
“呃，‘初诵’之神？我不是神，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说，我也不觉得有神，我就是个大学生。”
……
“不是神？大穴……牲？是某种……住在洞里的动物么？是神所饲养的宠物，或者……食物么？神的食物……也会说话么？”
……
“呃……我是人，不是什么牲口，这时候就别玩什么谐音梗了吧……”
察觉到对面那声音的主人和自己有着较大的认知差异，再加上也不知道这次突然的对话能持续多长时间……陈自梦决定，不再进行无意义的对话，直接突入主题。
“所以，你究竟是谁？这‘石头’又是什么东西？你和那些在我们这儿拆房子的机器人有些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们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
“呃……”
……
虽然一股脑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所有问题，但很明显，对面并没有弄清楚陈自梦的意思。陈自梦也忽然意识到，这样心急也不是办法。总之，还是要先建立起有效的信息联系。
“抱歉，我刚刚有些心急了……我们慢慢来。”
陈自梦道了个歉，语气也慢慢平缓了一点儿。
“首先，先自报家门吧！我的名字叫陈自梦。方便的话，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么？或者说，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
……
“……墨予情。”
……
“很好，墨予情。”
陈自梦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把控了对话的节奏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尽可能地打听清楚对方和这“石头”的关联了。
“我想问一下，你现在能和我对话，应该是通过一个类似石头的东西才能做到的吧？你能给我形容一下它的样子么？”
……
“是的，你的声音确实是从一块‘石头’里传出来的。你问形状的话……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圆饼，中间还镶嵌着一颗蓝色的珠子……”
……
【东西，对上了。】
“嗯，看样子，咱们手里拿着的，应该是同一种东西了。应该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咱们才能对上话……”
总算有了点儿突破，陈自梦心里稍稍有些愉悦的感觉。
“方便的话，能问一下……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它是从何而来的么？我的这个‘石头’，来自于一个会飞行的六足钢铁飞行器，你那里也有这种东西么？”
……
“六足……钢铁……飞行器？不，我的这个‘石头’……来自一个被摧毁的神像。”
……
“神像么？”
陈自梦似乎了解了对方询问自己是否是“神”的理由。
……
“所以，你真的不是创世的‘初诵’大神么？”
……
“神？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是怎样定义‘神’的。但在我这边的教育体系里，‘神’是不存在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自梦忽然来了兴致。
“我们学到的历史观里，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人类付出的智慧与血汗建设而来的。虽然在我们这儿的历史上，也有过信奉‘神明’的时代。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认知的进步，我们越是了解世界，越是认为‘神’是不存在的。人类的生活，本来就掌握在人类自己手里。”
……
“人类的生活，本来就掌握在人类自己手里……”
……
“不过呢，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的绝对。归根结底，要如何定义‘神明’这种存在呢？如果只是说人类的创造者的话，那也不能说就不存在“神”这种可能。因为有些假说就认为，人类其实是高等文明实验得来的产物。虽然有些人说这种想法和神创论没什么区别。但我倒觉得，这个外星人与宗教神明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宗教上认为的造物的神，是全能的神。而外星文明造人假说里的外星文明，却并不是全能的。只是，这些外星文明可能伪装成神的样子。就好像你之前说，你的‘石头’来自于‘神像’。而我的‘石头’来自于飞行器。其实它们可能都产自于一个很厉害的外星文明。你说呢？”
……
那“石头”，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
“……已经断开了么？我也真是……是太久没有和人类说话，所以一下子刹不住车了么……等等！”
陈自梦自语着，忽然一个激灵。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猴王，冲着它急切地询问起来。
“猴哥，刚刚……那‘石头’里确实有人和我说话吧？我不是在自言自语吧？我……没疯吧？”
猴王看了看陈自梦，嘴角微微一咧。它佯装叹气，伸手在陈自梦的肩膀上拍了一拍，然后又摇了摇头，接着便回到后座上睡觉去了。
“……猴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那‘石头’里刚刚到底有没有人说话啊！你给个准信啊！”
副驾之上，啸天依旧在打着盹。
第三章 远行与归途 完
标签：
